青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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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尽梧桐影

新娘子还泡在温泉里,暖春阁依峭壁而建,池子凿在山洞里,山洞外是崖壁上的青松红梅,漫天飞雪,盖简信步而来,停在池边,与新娘子隔水而对,新娘子满面通红慌忙扯了块布浮在水上隔开盖简轻佻的目光,盖简叹口气,正欲说话,新娘子却吧嗒吧嗒掉起眼泪来,盖简慌了,这新娘子原是为自己的贞操落泪,大家闺秀何时受过这样的轻薄,但这落泪也小心翼翼的,怕给盖简发现了似的。

 

盖简发现这新娘子哭功与卫无周两岁时有得一拼,断断续续跟江南梅雨天似的哭到定昏时,盖简等她哭够了,又命厨房给她做些吃的,新娘子从昨夜里饿到今夜里,早前胸贴后背了。饭间盖简提到要把她送回去,新娘子却拒绝了,说是自己清白有辱,怕污蔑母家和夫家的名声,准备吃饱了这顿便赴死去也。吓得盖简筷子也掉了,可不敢再说送人回去,就先将她放在暖春阁,自己往白石县打探,谁知郭衍和刺史府都认了陪嫁丫头,左右郭衍认了,女儿多得是,刺史府的怕她坏了颜面,郭衍带人找上门时,连人也不认了。盖简十二岁那年白捞了个未婚妻,好不容易亲事黄了,如今又白捡了个新娘子,盖简彻底傻眼了。

 

要说这事儿的罪魁祸首还得怪卫无周,盖简带着新娘子往流沙走,大家闺秀脚程慢得很,一开始盖简还陪着她一步一台阶慢慢磨,后来管不得大家闺秀如何惊呼,直接上手抱起,片刻便到了流沙总舵,然…还是碰了一鼻子灰——卫无周隔日酒醒就拎着红月出门了,也没说去哪,至今还未着家。

 

他从流沙出来,大家闺秀站在竹林的口子上等他,浓艳的新娘妆卸下后一张素净的脸,长发散乱,衣衫潦倒。盖简彻底慌了,虽然这女人长得不错,手感也好,还挺听话,可他一风流少年总不能带着个女人闯荡江湖啊。大家闺秀瞧出了盖简的为难,提出下山之后自己可以走回家,盖简什么也不回她,倒不是懒得搭理,而是不知如何向她阐述被抛弃的真相。

 

郭衍新婚半月后,老先生离世,朝廷给了郭衍三年孝期,与此同时,道家人宗新任掌门无玡大师在就任典礼上被卫无周讨教道家心法,五脏伤了有四,女魔头全身而退。自此始,卫无周开始轮番挑衅各大派高手,除不伤人命以外,招招狠手,三年内红月威名直逼鲨齿。

 

郭衍居家守孝期间,一心一意整理先贤文稿,注较古籍,他多了个新爱好,往茶馆里听书,说书先生善讲江湖事,尤其钟爱红衣女魔头,郭衍百听不厌。自他成婚以后,再也未曾见过她与盖简,江湖浩大,他每每从说书先生口中听一段又一段添油加醋的打斗时,总忍不住想刀光剑影红衣翩飞的身后有个白衣在漫不经心张望,一如那夜在万花楼,可有时做梦,白衣就成了他。

 

久不出剑的荆天明大侠集墨,道,鬼谷三家绝学于一身,对前来挑衅的女娃娃十分自信

 

“当年你爹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话音刚落,天明大侠就吃了一招横贯四方,幸亏对面的女娃娃年轻底子薄,不然这大侠的面子一剑句削没了。

 

纵横二人躲在木屋里,盖聂趴在窗缝里神情紧张,卫庄跪坐在桌前煮茶,淡定自若

 

“无周的功力竟然精进这样快,当年晓梦大师也不过如此!”

 

“哼!”专心致志打了三年架,就是块朽木也该雕出模样来,何况还是他卫某人的女儿。

 

待到烹茶的水热,烫开茶叶,外面的声响就停了,卫庄饮尽杯中茶,拿起鲨齿从后门离去

 

“带她去子房那。”

 

天明大侠看着地上重伤的女娃娃摇头叹息,连战三年你且好好歇息半年吧,别怪我下狠手,要怪就怪你摊上了一心狠手辣的爹,大晚上提着鲨齿来找我谈心,我不废你他就要废我啊。天明大侠尚未为人父,不会明白大魔王对小魔王的一片苦心,为人父母要对自己多狠得下心肠才能在重伤的女儿面前隐去自己所在不发一言,不瞧一眼,大魔王知道,小魔王一生最怕他们失望。

 

据徐夫子后人言,红月轻薄如蝉翼,江湖上找不出一把比它更轻的剑,但是半个月过去了,卫无周还是提不起剑,坐在轮椅上和自己较劲,一个不小心,倒栽在花盆里爬不起来,得要四五个丫鬟齐心协力才能拔出,丢脸丢到这份上,也着实对不起她女魔头的称号。

 

“你且歇歇,歇歇手也歇歇剑。”子房喂她一杯茶,好言相劝,她被送来留候府前在镜湖医仙家躺了几天,吃了好些寻常人用来吊命的稀世大补药,精神头铮亮,可惜内伤难愈,经脉具损,半年之内比常人还要虚弱几分。

 

她爹娘来看过一次,对荆天明杰作十分满意,要她好好歇着,并嘱咐留候,若是捣蛋淘气尽管照死里打。她娘到底还是心肠软一些,怕她不能提剑为奸人所害,给她留了一屋子毒药,不管她如何惨叫连指甲缝也为她种下毒。留候为她搬了半个书阁的书,还特地定做了一方戒尺,三人在瘫痪的她面前饮酒笑谈,卫无周方知江湖果然人心险恶。

 

每天对着四方四正的天着实无聊,留候为她寻了份差使,留候主持修撰古籍,每日校注文稿送来过目,留候政事繁忙,便将这事推给了卫无周,无周姑娘给自己做心理工作,她这双贵手拿不起剑也能提笔,古来圣贤以笔为刀,且往上数她家也出过韩非这样著书传世的大贤,这不算辱没家风。一连十几日,日日与史书上的圣贤为友,染一身书卷气,江湖血腥渐渐散了,茶馆的说书先生寻不着女魔头新的故事,翻来覆去说着旧段落,郭衍还未听厌,三年孝期在她腥风血雨的江湖中滑过。饮尽杯中茶,一人一马去长安。

 

临行前他的夫人曾苦苦哀求,望与丈夫同去长安,郭衍只是笑笑,你若要另寻夫家,改头换姓便好,左右你我清白,那些聘礼嫁妆你都带去,当做新婚之日骗局的谢礼。但若既占着郭夫人这个名头,乡中房屋田舍还要劳烦夫人多打点,之余其它,夫人与郭衍一般,不要作无谓的奢望。

 

郭衍还未至,一车书信先至留候府,俱是三年来校对整理的古籍,子房挥挥手,命人直接拉去留候府后院。夏日炎炎,惊醒在竹间午睡的卫无周,手里拿着一卷未核完的书稿,漫不经心听那些人报书名与来头,竹叶垒叠间日光散漫,一册册书卷后有个重复的名字——郭衍。

 

过后不久,她时常能在留候府中见到他,青衫或是朝服,宽衣博带,白玉髻中簪,早不是跟在众人后头唯唯诺诺的书生。卫无周在一车书文的末页批下朱红,等它风干,听闻他在朝中以留侯为师,与世子为友,荣华富贵,娇妻美妾,他所求的想来也不远。正出神之际,留侯差人送来一身贵女服饰,她刚刚能下地走路,留侯怕她在家又闷出病来,邀她随同入宫赴宴。

 

太子寿宴,与太子一系的几位皇子在殿前代为迎客,留侯车马到时众皇子皆向前围了一圈,先下来的是位着粉紫宫装眼角一线绯色样貌惊人的女子,四皇子素来好色,情不自禁往前一步就要拜唱,幸好司礼太监及时念到“留侯府卫无周!”,默默将步子收了不动声色换成了个平礼,脸也没抬,心中暗道好险,差点酿成大错。子房曾为众皇子师,卫无周同他们一起读书的那两年…日子一言难尽。

 

卫无周没想到这席上比在家躺着还要难受,太子有意拉拢流沙,以贵女之仪待她,频频敬酒自作聪明几番打趣,卫无周眼看就要发作,留侯忙寻了个借口让她往御花园逛逛透气。卫无周散了跟在身后的婢子随从,独自往御花园逛,好似上天偏不如她愿似的,就快出了御花园到殿门口,卫无周原打算寻了留候府车马先行回家,忽然一声惊雷,夏日暴雨说来就来。御花园铺的鹅卵石径不一会儿就泥水横流,可怜她一身累赘宫装,长裙曳地,才刚能走路腿脚又不利索,一个趔趄磕在地上爬不起来,可恨如今绵绵无力施展不开手脚,不然就往屋檐上一跳径直回家了,何苦还要在这儿受刑。

 

正懊恼着,忽然被人抱起,落入一个湿漉漉的温热胸膛将她抱到就近的阁楼中,楼内几盏灯还未被风雨浇灭,郭衍清雅的脸在烛火中隐隐浮动

 

“冒犯姑娘!”他还是一贯拘礼客气。

 

卫无周盯着他看了又看,悠悠叹口气,懒得理他,今天还真是什么倒霉事儿都能碰上。两人早隔着觥筹交错的酒影彼此试探过不相接的目光,如今却在这楼里不避嫌的相见,这倒是有些像话本子上偷情的男女,卫无周忽然开怀一笑,郭衍先是惊愕,又好像恍然大悟什么似的,也跟着她笑,许久两人才歇了笑声

 

“在下部中有些急事,才出酒席就天降大雨,往楼里避雨才遇见姑娘。”幸好,还是遇到了她。

 

“嗯。”卫无周一个激灵,打量了郭衍两眼,又道“你冷不冷?”

 

郭衍有些疑惑,又想,她是在关心他?顿时心中生了一腔暖意,爽利的答不冷。

 

“我冷。”

 

原来…如此…郭衍将外服脱下,好在中衣未湿也都脱了给她披上,自己只着一件里衣,如此…倒更像儿时偷瞧先生春宫话本里头西厢云雨事毕的男女,郭衍更不敢看她…卫无周倒是坦荡,并非是她素来皮厚的缘故,而是两人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还在意这些做什么?不过想起他已有妻室,心里倒是十分不平,今儿的一股子气便要撒出来

 

“你倒变了许多,当真是平步青云了呢!”方才在席间他于户部下坐她口瞧见了,因为与九皇子交好,大概可受了不少太子党的挤兑。

 

“姑娘也变了许多,三年不见,应该是一统江湖了罢。”听出话里带刺,他嘴上也分毫不让,听闻留候府后院养着个重病在身的姑娘,方才见她与留侯同坐一处,想必就是她了,思及此,心肠又软…她究竟是如何…受了那样重的伤呢?

 

“哼,我若想一统江湖,何须等到十八岁。”这话说来倒不假,毕竟江湖有老爹,朝堂有留侯。

 

“是。”郭衍不再与她较劲,在与她相隔三步远的地方席地坐下,倚廊听雨声,两人静默无语。直至宴席散了宫女们举伞引灯送宾客们往殿门去,此时两人衣衫湿透,他还只着里衣,怕坏了卫无周名声,忙起身拜别,跌跌撞撞往雨幕深处跑。翌日天晴,洒扫的宫人们在阁楼间寻到若干男子衣物与女子首饰。女子身份不可辩,那男子的衣物袖口分明绣着——郭衍。听闻户部侍中郎郭衍上京未带家眷,原来是在京城里有个相好的。

 

绯闻传到卫无周耳朵里时她正在葡萄架下裹着薄毯晒太阳,她现在身子娇贵,受了上次风吹雨打又脆了许多,但江湖上找她寻仇的可不少,那些方言要将她如何如何的,她都派人打探一一记着,等身子骨好了秋后算账。卫无周觉得好笑,大概说书先生也不能将江湖女魔头与朝堂新贵偷香联系到一处,可见世间许多事,真真似伪,伪过及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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